国民党破坏和平进攻东北始末
回到目录页杜聿明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为了抢夺人民胜利果实,勾结美帝,调兵遣将,在东北经过三年的激烈战争,从猖狂进攻到最后被全部歼灭。其间,蒋介石三易东北主帅。一九四五年九月任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同年十月十八日,任我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我于一九四七年被人民解放军打得放弃安东(即今丹东市),身患重病,于七月八日离职,司令长官交给郑洞国接替。到八月,蒋又任命陈诚为东北行辕主任,将“长官部”撒销,集军政大权于陈诚一人之手。陈诚不但未能挽数国民党军的危亡,局势反而更加恶化。一九四八年一月,蒋介石又改任卫立煌为东北“剿总”总司令,十月二十日又调我为副总司令。最后仍然逃不脱在东北彻底失败的命运。
这份材料所叙述的,是我自一九四五年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起,衔蒋介石之命,勾结美帝进攻东北解放区、抢夺胜利果实的种种内幕情况。主要内容包括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成立经过,美蒋勾结接收东北的阴谋策划,破坏和平进攻榆、锦,明停暗打接收长、沈等问题,写到一九四六年六月七日蒋介石明令东北停战为止。
一“东北长官部”成立经过
当一九四五年七月旧“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以下简称旧中苏条约或中苏条约)商订期间,蒋介石集团拟议成立“东北保安司令长官司令部”(以下简称“长官部”)。我记得是年七月中旬,旧中苏条约初稿已经宋子文等在莫斯科举行谈判后拟定。这时,熊式辉来昆明征求我的意见说,中苏条约即将签订,在条约签订后,苏联即出兵东北对日宜战。在苏联军队(以下简称苏军)对日作战期间,依照《关于中苏此次共同对日作战苏联军队进入中国东三省后苏联军总司令与中国行政当局关系的协定第二条规定,中国行政人员将空运东北,在业已收复的领土内执行三项任务:“
(甲)在敌人业已肃清的区城,依照中国法律设立行政机构并指挥之,
(乙)协助在已收复领土内树立中国军队(包括正规军及非正规军)与苏联军队间之合作,
(丙)保证中国行改机构与苏联军总司令之积极合作,并依据苏联军,总司令之需要及愿望,特予地方当局指示,俾得有此效果。”
熊当时得意地说:“签订了中苏条约,中国可以很快地收复东北,东北沦陷区将比华北、华中、华南收复得更早。老头子(指蒋介石)已内定要我担任东北行营主任,军事由张文白(即张治中)担任。我认为我同张合作不来,老头子说可以另选人核夺。如果光亭(杜聿明的别号)兄能够同意的话,我就去向老头子建议。”
我对熊说:“东北抗日军事重要,外交错综复杂,我这个不学无术经验不足的人恐难胜任。”熊见我未反对,也了解我说的是一套客气话,就说他非常欢迎我去。并吹嘘他的军事、政治、外交手腕后说:“在东北只要同苏联处好,一切都没有问题。”同时和我谈了许多拉拢的话,即匆忙飞返重庆。
熊式辉到重庆后即运用他的政治手腕,开始做他东北党政军各方人事上的选择和安排。东北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工业建设又比内地发达的一个区域,许多幕僚都想在苏军击败日寇之后,分到一碗现成饭。僧多粥少,争食者众,各方奔走活动几乎无法应付。为了豢养更多的官僚政客,瓜分东北人民胜利的果实,提出许多划分东北行政区的方案。八月九日,苏联对日宣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战略战术,打得日本关东军百万劲旅土崩瓦解,迫使日本不得不无条件投降。正当举国狂欢庆祝胜利之际,蒋介石集团反而忧心仲仲,张慌失措,连旧中苏条约中规定应派到驻苏军总部的“军事代表团”也无法派出。只是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于十一日发布了几个命令。这几个命令的要旨是:
(一)一般通令给各省市政府、各战区司令长官——“日本投降确期,应出我国与盟国同时宜布,在改府未公告前,全国军民工作一如战时,不得稍有疏懈”。
(二)命令他自己的嫡系部队——“加紧作战,一切努力依照既定军事计划与命令,积极推进勿稍疏懈”。
(三)命令沦陷区各色伪军——“应就现在驻地,安谧地方,乘机赎罪,努力自救;非经本委员长许可,不得擅自迁移驻地,或受任何部队改编”。
(四)命令解放区抗日部队——“所有该集团军所属部队,应就原地驻防待命,其在各战区作战地境内之部队并应接受各该区司令长官之管辖;政府对于敌军之缴械,敌俘之收容,伪军之处理及收复地区之恢复,政权之行使等事项,均以统筹决定,分令实施。为维护国家命令之尊严,恪守盟邦共同协议之规定,各部队勿再擅自行动为要。”
这时重庆国民党党政军各机关都忙于遴选心腹,准备到南京、上海、天津、北平、广州、武汉等重要城市进行接收。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集团就把限制人民解放军收复失地,解除日军武装的任务放在第一位,而把东北分赃的问题,暂时搁置,幻想从苏军手中,把东北整个地接收过来。
就这样,一直拖延到九月一日始发表熊式辉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东北行营主任,并以国民政府名义明令划分东北三省为九省。九月四日又发表任命东北九省主席二市市长的命令:徐箴主辽宁省,高惜冰主安东省;刘翰东主辽北省;郑道儒主吉林省(未到任,后改任梁华盛);关吉玉主松江省;吴瀚涛主合江省;韩俊杰主黑龙江省;彭济群主嫩江省:吴焕章主兴安省。沈怡为大连市市长;杨绰庵为哈尔滨市市长。同时发表熊式辉兼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东北行营改治委员会主任委员,莫德惠、朱霁青、万福麟、马占山、邹作华、冯庸为委员;张嘉璈为东北行营经济委员会主任委员;蒋经国为外交部驻东北特派员;潘公弼为宣传部东北特派员。
东北人事分赃,经过蒋介石内部各派系间一个多月的争夺斗争,在政治方面初步拟定发表,而在军事方面则仍举棋未定。一则因国民党军在美帝国主义大力支持下,正忙于在关内各地接收,无兵可调,亦无法运往东北;二则因蒋介石、熊式辉对于东北军事人选各有成见。蒋曾一度属意于关麟征,召关到重庆商讨,决定成立东北保安司令长官司令部,并于十月八日发表关麟征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熊当时对关的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态度极表不满,可是又不能提出反对。事有凑巧,龙云被逼下台后,由何应钦、宋子文陪他到了重庆。龙逢人大骂我,并对关麟征说,一定要惩办杜津明,调离云南,欢迎关麟征去云南,关亦表示同意。于是蒋介石将计就计,施用一套权诈手段,于十六日发表命令,将我撤职查办,调关麟征为云南警备总司令,以息龙云之愤。过了几天,却又发表我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蒋介石集团内部对东北的人事争夺,至此初步告一段落。
二 美蒋勾结接收东北的阴谋策划
蒋介石的政策方针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的对内政策是假和平真备战,勾结美帝国主义接收抗战胜利果实。他的方针是:集中全力,先接收关内,再接收关外。我了解到蒋介石的企图后,即由昆明电蒋建议:“我军这次接收敌占领区,在解除日寇武装的同时,请令大军所至各地,将共产党的武装游击队一律肃清,以消除今后建国之后患。”当即得到蒋介石的复电“嘉许”。
蒋介石在执行上述政策方针的时候,幻想在苏军完全消灭日本关东军后,从苏军手中毫不费力地把东北接收过来。以后看到八路军已到东北恢复秩序,即进一步勾结美帝,采取以武力接收东北的办法。最后,以东北人民解放军声势日大,遂在马歇尔的大力撑腰下,集中精锐部队向东北大举进攻。 当苏军对日宣战,击败了日本关东军,迫使日本无条件投降时,蒋介石的军队大部分还躲在后方。仓卒之间,无法大量开到关内各敌占区,更无法运到东北去。只有幻想等苏军完全消灭日本关东军之后,根据旧中苏条约苏联对华三项声明的第二项规定“苏联重申中国在东三省之完金主权及领土行政之完整”,从苏军手中接收东北。蒋介石于十月十三日命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去长春,就是为了实现他这一幻想的。 十月十八日蒋介石发表我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二十二日蒋介石当面对我指示说:“你到长春去与苏军接洽,要他们根据中苏条约,掩护我军在东北各港口(指旅大、营口、葫芦岛等港口)登陆,接收领土主权。”当时,我曾听外交界传说,在重庆与苏联驻华大使馆交涉接收东北并无结果,军令部主管人员也说,熊式辉来电称,在长春与苏军商谈,尚无具体接收办法。东北共产党到处有活动,八路军已从海陆两路进入东北。但究竟真实情况如何,谁也不清楚。我即问蒋介石:“假如共军确已先入东北,苏军又不承担掩护我军接收的任务,下一步怎么办?”蒋说:“你先到长春去会见马林诺夫斯基元帅再说。根据条约规定,他们一定要对中国负掩护接收之责。”又说:“你先到南京问问何总司令的意见,再到上海会见美军第七舰队司令金开德,看他一次能运输多少军队,能否掩护我军登陆,然后到长春去见熊式辉、蒋经国,同苏军交涉掩护我军登陆事宜。第二步计划等你从长春接洽回重庆来再说。”
我于十一月二十四日到南京见了何应钦。何说:“共产党现在到处‘捣乱’,‘破坏’我们的受降计划,平汉路新乡以北高树勋部已吃了亏(实际高已起义),津浦路方面也被阻在徐州附近。据报共军已从山东及山海关水陆两路进入东北,将来东北‘接收’也是极其复杂的。你照委员长(指蒋介石,以下同)的指示先去接头,以后东北的事直接向委员长请示。”这时,何的参谋长肖毅肃来见何,请何批阅“令平汉、津浦两路沿线国民党军向人民解放军进攻,迅速恢复交通”的公文。何将命令划行后,两人其同埋怨国民党军将领迷于声色货利的贪污腐化生活,部队行动迟缓,言下极为忧虑。肖建议严令申斥,何则犹豫未决。
二十五日,我到上海会见美国第七舰队司令金开德,代表蒋介石请求美舰支援,运输国民党军到东北登陆。
大概是二十七日我到北平,次日飞长春,当晚在苏军总司令部(原日本关东军司令部驻址)见了马林诺夫斯基元帅,与我同去的有参谋长赵家骧及东北外交特派员蒋经国。我向他表示敬意后,即开始为接收东北问题交谈。马林诺夫斯基元帅对我表示极为友好。他说:“我们苏联始终要同中国人民友好的,苏中友好关系,我深信是永久的,因为我们早就有了杰出的孙中山和列宁他们两人的友谊。……杜将军带领中国军队接收东北的领土主权,苏军很欢迎,你们从海路、陆路来,我们都欢迎。”他并同我亲切地说明旅顺、大连地区为苏军另一元帅指挥范围,安东、营口以北,西至山海关都属他的指挥范围;苏军解除日军武装后即准备撤退,现山海关、葫芦岛已没有苏军,只有人民解放军部队,营口尚有苏军少数部队……我当时即提出请苏军在营口掩护国民党军登陆问题。经过双方共同商讨后,马林诺夫斯基元帅同意国民党军在营口登陆,并给我画了一份苏军位置图,写明苏军营口警备司令及掩护国民党军登陆要旨送给我。我认为已完成蒋介石交给我的任务,向马林诺夫斯基元帅表示谢意,握手告别。临别时,马林诺夫斯基元帅还一再说,欢迎我早日再来长春,苏中共同携手合作,两国人民过和平的生活。我离开苏军司令部后,去向熊式辉回报时,心想:苏联元帅亲切和蔼、直直爽爽谈问题,讲中苏友好合作关系,不象美军将领那样骄横跋扈,目空一切,对苏外交关系也不象重庆所传说的那么复杂棘手。
次日(即二十九日)同张嘉璈研究了东北军费问题。张说中央已决定不久发行东北流通券,与伪满币等价使用,在未正式发行以前,暂用伪满币。当时交给我营口某商号所开三百万元伪满币的支票(以后国民党军未至营口,支票未兑)作为国民党军营口登陆的经费。
同日,我由长春飞北平,三十日到重庆向蒋介石回报,并将苏军所送地图给蒋介石看。蒋喜形于色,表示十分高兴,并说已同美顾问团交涉好,由美舰运输第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到营口登陆接收东北,现第十三军已运至秦皇岛,第五十二军亦将从越南起运,令我迅速到秦皇岛乘美舰赴营口与苏军接洽登陆办法。
我于十月三十一日带必要人员飞北平,经天津转秦皇岛。十一月三日,同美第七舰队代理司令巴贝一同乘美舰“脱罗尔号”到营口与苏军联络。到营口后,先派联络人员上岸接洽,发现这时苏军已宣布自东北撤退,苏军司令已离去,人民解放军已接收营口,维持治安。我碰了这一鼻子灰,觉得国民党军势不可能在苏军掩护下在东北登陆,急忙飞重庆向蒋介石请示。
至此,国民党军幻想从苏军手中接收东北已成泡影。但蒋介石及其部下对于接收东北尚未死心,相反地是用尽心机及各种手段想从人民手中夺取东北。这期间,熊式辉已准备将北平附近之第九十四军第五师及收编的伪满军第x总队许赓扬部及第二总队刘德溥部空运长春,开始接收长春市。彭济群接收嫩江省,刘翰东接收辽北省。我在去重庆的途中拟定了一个进一步勾结美军以武力接收东北人民果实的意见书,大意是:第一,请蒋介石迅速抽调十个军,以美舰队掩护,由营口或葫芦岛强行登陆;先肃清东北共军,再回师关内作战;第二,请建立东北地方武力,按九省二市收编伪军十一个保安支队,准备整训后接替国民党军防务;第三,请委派九省二市十一个军事特派员,深入各省、市发动敌伪残余捣乱人民解放军后方。
十一月五日前后,我到重庆将营口侦察情况向蒋介石陈述,蒋介石尴尬异常,窘态毕露。他说,一定要打出关东,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说既然不能和平接收,那就不惜使用武力。我将意见书后呈送给蒋,蒋对第一项提出了意见。他说十个军调不出,可以两个军先从山海关打出去。但他并无把握,要我同军令部研究后,再作最后决定。对第二项,当时批交熊式辉核办。第三项拟由“长官部”任命。
这时军令部根据各方特务报告,判断山海关解放军约近十万人,以两个军进攻不可能。我从秦皇岛侦察的结果,判断解放军在山海关者为李运昌等部约三万人左右,两个军集中后可以向山海关进攻,但必须增加后续部队。军令部亦未同意。我向蒋介石回报后,他说:“先将天津以东划归东北行营作战境地,你指挥第十三军、第五十二军及第九十四军先打下山海关再说。”但蒋并未给我正式命令。我到北平后,即接何应钦奉军事委员会指示给我的命令,划天津以东归东北行营,并令我指挥第十三、第五十二、第九十二及第九十四各军先向热河进攻,收复承德。熊式辉这时已令调第九十四军第五师空运长春接收。但我仍本蒋介石的指示,计划先打山海关。这时熊式辉、李宗仁对天津以东划归东北行营,发生尖锐矛盾,双方争夺结果,第五师未能空运长春,仅空运了两个东北保安总队到长春,进攻热河计划遂亦搁浅。
美蒋勾结内幕
在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前,美帝国主义分子已经在美军顾问团的策划下渗透到国民党军部队基层单位(连)里,控制着国民党军的装备(部队是否美械装备由美军决定)、训练(美械及半美械装备必须接受美式训练)及部分人事权(如新编第三十师师长胡素是美方请求撤换的;又如第五十七军刘安祺部由西安调至昆明,赴印参战时,美方对团长以上干部一律不要,迫令将该军编散)。日本投降后,美军进一步控制了国民党军的指挥权。按照蒋介石、何应钦的计划,为了抢夺胜利的果实,即令原来各战区的国民党军向敌伪区急进,可是美军提出异议,并指明南京、上海、广州、天津、北平等大都市必须由美械装备的部队前往受降、接收,否则,美军即停止对国民党军的运输援助。为争夺受降指挥权,美、蒋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矛盾:美军曾将运到印度本应交给中国的中型、重型(30吨级)战车三百余辆,移交给了英军,并将在云南各机场的军用飞机千余架及其他装备予以破坏,迫使蒋介石屈服。(在一九四四年,蒋介石与史迪威就曾经一度为争夺指挥权而决裂过。)顾祝同曾为争夺南京、上海受降权亲到重庆,由于上述原因,未能达到目的。我曾问肖毅肃:“为什么不令邻近战区的部队受降,而一定要等待美军空运部队前往受降呢?”肖说:“你不了解情况,为了受降的问题,中美双方争执很激烈。美军要一手包办全国各地的受降权,最后才决定这一折衷方案,不然美方就不担任我军的运输。共军大部都在敌后,比我们前进得更快,将更不堪设想。只有依靠美国空运,我们才能抢在前头。”这说明美、蒋间的争夺是相对的,美、蒋共同敌视人民则是绝对的。美蒋之间的上述矛盾解决之后,美帝即于九月十五日前后,宜布蒋介石要美国供应的二十只舰艇中先“赠与”八艘(驱逐舰四艘,潜水艇四艘)。二十八日又宣布将云南各机场的残余设备交国民党空军接管。等蒋介石进一步承认出卖中国人民更多的利益时(具体内容见一九四六年先后公布的美蒋条约,这里不赞述。据当时外交界人士说,都是蒋介石的亲手外交,密议的内容外界知者甚少),美帝国主义在华头目魏德迈即于十月三十一日在旧金山宣布:“为完成美军对中国政府之协作,自将运送中央政府部队至中国境内各战略地区。”(战略地区系指东北,因这时南京、上海、天津、北平由美机运输国民党军接收工作已初步完成。)魏德迈亦由美来到重庆,于十一月十日又宣布:“美军将组织军事顾问团,其任务系协助中国部队之技术训练。”十四日,美国国务卿贝尔纳斯告报界称:“杜鲁门总统下令再予中国租借协助。”这时,美蒋勾结屠杀中国人民的阴谋策划已基本确定。
我于十月二十五日到上海,请求美军支授,将国民党部队运往东北。美第七舰队司令金开德非常“慷概”,满口承认他的舰队来中国,就是为支援中国接收完整的领土主权;并说第七舰队的运输舰、登陆艇均已准备好了,只要美国政府在重庆谈判决定,他马上可以执行命令。上海起运的部队三日内可运到秦皇岛港口或其他口岸,在越南的部队约一周可以运到。我当晚将与金开德接洽的情况电报蒋介石。
十月三十一日,我再衔蒋介石之命到秦皇岛进一步与美帝勾结。当日到北平,十一月二日到天津会见了美国驻天津第三陆战队司令洛克,代蒋介石慰问美军,并赞扬美军协助中国接收的热情,乞求美军维持天津、秦皇岛段铁路的安全。洛克欣然允诺。我当时认为美军很够朋友。为了联络感情,当晚,在跑马厅参加了洛克举行的美军晚会。
十一月三日我到秦皇岛,与美国第七舰队代理司令巴贝中将同乘美舰“脱罗尔号”到营口与苏军联络,发现苏军已开始撤退,人民解放军已接收营口。巴贝即拟将美舰直驶营口港内。由于兵舰不能直接靠岸,又见岸上的警卫部是人民解放军,巴贝建议以小汽艇载运参谋人员先登陆联络,然后我们再下船与苏军接治。我表示同意。巴贝即下令调动小汽艇,载运中美参谋人员及译员,携带无线电报话机在营口登陆,一面令大舰小艇完成战斗准备,他并亲自在报话机上接听上岸联络人员的报告,准备及时给以指示。经数十分钟的交涉,始知苏军已离营口。巴贝给我做了一个鬼脸,我即下令将联络人员撒上兵舰。巴贝说:“杜将军,美国才是中国的真正朋友,你相信吧?”我说:“的确,美国在历史上从来就是支援中国统一的真实朋友。以目前的情况看,要接收东北主权,恐怕非用武力不能解决。”乃进一步与巴贝商议,沿营口至葫芦岛间侦察若干登陆点,以便尔后由美舰运输并掩护国民党军在东北强行登陆。巴贝表示:他很愿意以第七舰队全部力量协助中国完成“收复”东北的任务。如果美国政府同意的话,海军陆战队登陆舰艇及登陆战车均可协助中国军队在东北登陆。这时,巴贝已下令美舰开航了,他出东北沿海地图,根据原先美国测好的精密军用图,沿营口至葫芦岛间进行实地侦察,并在葫芦岛港外两三公里的海面上停航数十分钟,观察全岛情况,加以详细的记载(当时曾决定若干处登陆点,现已记不清楚了)。我勾结美帝并拟定美蒋合作在东北强行登陆的计划,因未得到美蒋协商同意而未实施。但以后不久,在巴贝的支援下,将东北国民党军先遣部队(第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运到,开始向东北人民解放军进攻。打到锦州的时候,我为了酬谢美帝的支援,曾电邀巴贝来锦访问,并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初,派专车到葫芦岛,将巴贝及其重要幕僚人员和新闻记者接至锦州,大宴二日,以示我对美帝的真诚。
三 破坏和平进攻榆锦
情况判断、决心及处置
十一月五日我到重庆,六日蒋介石决定向榆、锦人民解放军进攻。我乃于七日飞北平,八日乘火车到达秦皇岛,即开始了进攻榆、锦人民解放军的准备。经过将近一周的威力侦察、侦探搜索和便衣特务深入山海关内的侦察,综合双方情况判断如下:
(一)人民解放军方面:
冀东军区司令员李运昌指挥人民解放军约五万余人(实际三万余人)早已接收山海关,并在山海关、角山寺、九门口和义院口一带构筑工事,防止国民党军进攻。其主力在山海关、角山寺附近,义院口、九门口仅有一小部。
这时林彪所率领的解放军主力尚未到达,山海关方面系冀东军区部队,虽然装备不全,火力薄弱,补给困难,但士气非常旺盛,战斗意志坚强,运用阵地战与游击战的战略战术十分灵活,经常集中局部优势兵力打击我军。如十一月十一日前后的一个晚上在秦(秦皇岛)榆公路沙河西岸某村落消灭了国民党军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的一个连的大部分,并有小部队深入到国民党军阵地内部,使第十三军自己混战了一晚。
(二)国民党军方面:
第十三军已于十一月初全部运抵秦皇岛,并推进至山海关以西沙河附近地区与解放军对峙;第五十二军主力(两个师)亦于十一月十四日前后集中于海阳镇附近。另一师约两日内可运抵秦皇岛。
国民党军这时集中的两个军,第十三军是全部美械装备,火力强大。第五十二军是半美械装备,火力中等。补给依靠秦皇岛及北宁路,较为便利。
但经过八年抗战,国民党军这时进攻东北,破坏和平,师出无名。除了少数高级将领之外,绝大多数中下级军官尤其是士兵厌战心理浓厚,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内战,因而土气低落,战斗意志消沉。加之战略战术又无统一思想指导,各有私见,各有主张,各自为阵,各保实力。特别是第八十九师一个连的被消灭,引起一些人的惊惧和混乱。据消灭的这个连的连长逃回来说:人民解放军在东北接收了日本的武器,又有沈阳兵工厂大量制造武器弹药供应,火力非常强大,他们的战术神妙,战力坚强。在攻打沙河阵地之前,他们集中优势炮火将村落房屋工事在数十分钟内完全摧毁,全连死伤殆尽,因而阵地失守。
随即有一小部分解放军深入我军阵地内部,引起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与另一个师发生混战。到天亮后清查,未见一个人民解放军,而我军自相残杀却伤亡了不少的人。
师长万宅仁将以上情况报告石觉后,石觉即该召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石觉认为解放军火力强大,唯一的对策即是离开村落,构筑各个散兵坑阵地,以避免解放军的炮火杀伤。开会后,石觉一面命令全军离开村落,改变阵地,构筑工事,一面向我汇报。石觉认为他的判断正确,改变战法十分必要,并建议速令第五十二军也采用这一战术,同时要我考虑能否攻击山海关的问题。
我听了石觉的报告后,觉得有些诧异。他的报告同我得到的“山海关解放军武器破烂,没有炮火”的情报完全不同。那么对山海关攻乎?守乎?就成为我心中萦绕的中心问题。我叫石觉先行回去,将沙河阵地恢复,等我将全盘情况研究后再作决定。石觉走后,我将当时从山海关收集的情报又加以仔细的研究,认为山海关解放军不可能有那样优势的炮火,可能是第十三军士气低落,战斗意志薄弱,对战局感到悲观,因而夸大了解放军的火力。同时又感到要给蒋介石打天下,要完成我包打山海关、收复东北的任务,非亲身到第一线把双方情况弄清楚不可。乃决定于十三日早晨集合第十三军的军长、师长、团长及被解放军消灭的这个连逃回来的军官,亲到沙河研究情况。
到沙河后,我问那个连长哪个村庄被解放军打毁?他先说是北头的一个,进村后,无一间房屋被毁。他又说他搞错了,应是中间的那一个。又到中间几家屋内查看,也无一处被打破。我发现一位老农民在家里,就问他:“前天晚上这里打得怎么样?”他说:“啊!打得好厉害!”又问:“这时你在哪里?”他说:“就在这间屋里。”再问:“你不怕么?”他说:“手榴弹打不倒这堵墙,我蹲在墙脚下,破片也打不上。”他接着说:“八路军一来就把村庄包围,你们老总慌忙跑出去,被手榴弹打死几个人,其余的都缴枪了。八路军打得可刁哩。从前日本鬼子大炮机关枪都打不过八路军。……”这位老农民未说尽的意思是国民党军打不过八路军。我觉得他很有军事常识。再问他炮弹有没有打倒院内来,他说没有,只在东边墙上打了几炮。我一看,原是手榴弹的弹痕。当即召集各官长研究,一致认为沙河战斗,解放军方面并无炮火,只有手榴弹。某连长是谎报军情,应予处分。
在抗日期间,第十三军在汤恩伯的指挥下,一直未打过硬仗。汤的一手就是以小部队与日寇接触,听到炮声就跑。第十三军的实力,算是保存下来了,但这个部队的战力是非常薄弱的。
当日午后,我召集第十三军的营长以上官长在秦皇岛开会。我一方面说明解放军的火力并不象某连长讲的那样强大,火力、战力皆不及第十三军,为该军打气;另一方面重申蒋介石的“连坐法”,将某连长记处死刑,令其立功赎罪;并令石觉在二日以内用威力搜索,虏获解放军人员以明了当面的情况。虽然该军始终未能把当面的情况弄清楚,但这次的侦察,倒增加了我向山海关解放军进攻的决心,拟待第五十二军集中后,即发动向山海关进攻。
鉴于以上情况,我决心向山海关进攻。当时拟定的向山海关进攻的计划,要旨如下:
(一)方针:
我军以击破山海关共军一举收复东北之目的,着以主力从山海关正面改击,以有力之一部经义院口向山海关以东十公里铁路附近之某地(现记不清地名)迂回,截断共军后路,协同我军主力将共军包围于渤海沿岸而击灭之。
(二)军队部署:
- 以一个军为正面攻击部队,以主力展开于沙河西岸,向山海关正面之共军攻击前进,置重点于右翼;以一部出九门口(含)经角山寺东麓向山海关之共军侧背包围攻击。
 - 以一个加强师为迂回部队,先击破义院口之共军,迅速向山海关以东约十公里之某地迂回攻击前进,截断共军后路,阻止共军东退,协同主力将共军包围于渤海沿岸而消灭之。
 - 以一个军(欠一师)为总预备队,位置于海阳镇以东,随战况之推移向山海关前进。
 - 交通、通讯、补给从略。
    
(三)指导要领:
 - 正面攻击,以步炮联合优势之火力,先摧毁共军既设工事,掩护步兵突入阵地,继续扩大战果,将共军包围消灭之。
 - 左冀迂回及包围部队应先一日开始攻击,占领九门口、义院口,于主力开始攻击时,到达山海关以东十公里之某地附近,截断共军退路,协同主力将共军包围彻底消灭。
 - 如共军利用山海关城市既设工事顽强抵抗,我军应逐渐缩小包围,将共军包围于山海关城郊而消灭之。
 - 如共军以一部阻止山海关攻击部队,主力向我军迂回部队攻击,迂回部队应立于不败之地,牵制共军主力,正面部队应一举击破共军之一部,协同迂回部队将共军包围而击灭之。
 - 如共军受我军迂回部队之威胁而向东撤退,应即不失时机,大胆追击,迫使共军无法占领阵地而在野战中击灭之。
 
根据以上计划,我于十一月十四日晚下达了向山海关攻击的命令,其要旨如下:
(一)情况判断及方针,如前,从略。
(二)令第十三军主力第四师、第八十九师于十五日黄昏前在山海关以西沙河西岸就攻击准备位置,准备十六日拂晓后向山海关包围进攻,保持重点于右翼。以有力之一部即第五十四师于十五日先攻占九门口以策应第二十五师之迁回,于十六日拂晓开始协同主力向山海关城东三里堡攻击前进,协同主力将共军包围于山海关城郊附近而歼灭之。如共军先行撤退,即应尾追前进。
(三)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为迂回部队,于十五日联系第五十四师先攻占义院口,一面休整,一面侦察情况及道路地形,于十五日晚出发,向山海关以东约十公里之某地迂回攻击前进,截断共军后路,阻止共军东退,协同主力第十三军将共军包围于海岸附近而消灭之。
(四)令第五十二军(欠第二十五师及第一九五师)为总预备队,集结于海阳镇以东地区,随战况之推移向山海关前进。
(五)各部队通讯:各部队间以电话为主,军与“长官部”间以无线电为主,在可能情况下,架设有线电话,补给携带法币,就地采购。
山海关战斗
十一月十五日上午四时前后,第十三军之第五十四师向九门口攻击前进,迂回部队第二十五师亦开始向义院口攻击前进。这时我对第五十四师是否能执行命令依限攻击前进,颇不放心,对第二十五师的使用,则信心较大,认为师长刘世懋可以彻底执行我的命令。于是我亲到九门口附近视察。经过数小时战斗后,于当日午后一时左右,第五十四师顺利占领九门口。我即对第五十四师师长史松泉等予以嘉奖鼓励,并指示其十六日必须发扬勇敢善战的精神,一气打到山海关以东三里堡铁路附近,协同主力将共军包围消灭。以后我即回到秦皇岛火车上(这时我的司令部设于火车上)。晚间得刘世懋报告,第二十五师亦顺利占领了义院口。那里仅有少数共军,未经激战,即向东撤退。同时接第十三军军长石觉电话报告:本日侦察结果,山海关正面之共军正在加强构筑工事,尚无动摇模样。
这天晚上,我综合以上情况,认为打出山海关已有初步把握。于是同参谋长赵家骧、总顾问焦实斋、第二处处长简洁、第三处处长姜汉卿等大谈进占山海关后政治军事各项措施。改治上,由焦实斋召集地方人土开会调查研究,选举县长。军事上,由赵家骧在司令部处理一切业务,拟定尔后前进计划及部署,深入解放区搜集情报。我自己于十六日随第十三军军部指挥前进。
十六日拂晓,正式开始向解放军进攻,炮火连天。打到七时左右,第十三军右翼主攻之第四师仍在原地未动。石觉对我说:“共军顽强异常,打到现在,阵地屹然未动。”我约石觉同到铁路以南炮兵阵地视察,见山海关以南阵地上仅有少数机枪掩体,并无火力射出,乃督促第一线部队前进。他们说,敌人机枪掩体未打毁,不能发起冲锋。我令第四师右翼之一团应不失时机立即抢渡沙河发起冲锋。在该团渡河时,解放军阵地上只有少数枪声,经我军掩护渡河的机枪炮火制压,解放军机枪即停止射击。右翼团安全渡河攻进解放军阵地,这时始发现解放军主力早已撤退。我判断迂回部队第二十五师及第五十四师皆可到达铁路附近,令石觉给各师下追击命令,迅速与迂回部队会师包围消灭共军。
到午后四时左右,我判断各师已到山海关以东十公里附近会师,但石觉说尚未得报告。我即从车站出发,乘吉普车沿公路视察各部战斗情况,沿途均未看到第十三军部队。行至三里堡附近,见第五十四师有一个连在公路附近正在准备宿营警戒,连长对我说:“今天中午在这里缴了共军几十人的枪,以南及以东各村落皆有退下来的共军,零乱异常。我报告团长要前进,团长说奉师长命令就在这里警戒待命。”我问他们团长、师长在什么地方?他说:“团部离这里三里多路,师部还在九门口山脚下,离这里有十来里路。”问第四师及第八十九师的部队在哪里,该连长说附近只有他一个连,其余部队皆未看到。
我听了这个连长的话,心里非常恼火。一则对石觉、史松泉未照我的命令进行追击,这样打下去,对接收东北的前途影响很大;二则是以少数部队分散突击,有被解放军消灭的危险;三则担心解放军主力集中消灭第二十五师。当即驱车返回秦皇岛,准备次日的行动。
攻占绥中
十六日晚接第二十五师刘世懋电称:“山海关共军主力已于本日经北宁路两侧向绥中方面溃退,请示明日行动。”我综合各方情况研究后,决心在林彪的主力未到达以前,继续向绥中追击前进,其命令要旨如下:
(一)昨在山海关附近击退之共军分数路向绥中方向溃退。我军以继续击灭共军、收复东北之目的,明(十七)日分两路向绥中追击前进。
(二)右追击队:第十三军于明日午前六时出发,沿榆沈公路两侧向绥中追击前进,左与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切取联系。沿途如遇共军后尾掩护部队,应迅速包围击灭继续前进。如遇共军主力占领阵地,即寻求其左翼协同我左追击队包围击灭之。
(三)左追击队: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于明(十七)日午前六时由现地出发,沿榆、沈公路以北大道向绥中追击前进,右与第十三军切取联系,沿途如遇共军少数掩护部队应迅速包围击灭,继续前进。如遇共军主力占领阵地,即寻求其右翼协同我右追击队包围击灭之。
(四)第二梯队:第五十二军(欠第二十五师及第一九五师)为第二梯队,在右追击队后跟进,特别注重两翼搜索。
(五)令将山海关铁路大桥修好,“长官部”指挥列车即开往绥中。
十七日午前六点各部出发后,我带必要的幕僚赶往山海关东北十公里附近,令石觉将连长以上官长(除前卫外)集合,作山海关战斗检讨讲话,部队仍继续前进,等讲完话后以汽车送各官长归队。
官长集合后,我为了了解各部执行命令情况,先问第四师营连长情况,都说实行了战场追击扫荡,掳获一部共军及武器。又追问为什么不实行战场外追击?大家都无言对答,朝着石觉看。
这时石觉说:“共军早已脱离战场,恐怕追不上,所以未令各师追击。”我为了证明石觉的判断是错误的,即问第五十四师到达公路上的那一个连长。该连长说,他在中午前后到公路附近某村缴得许多枪,东边北边村庄共军甚多,他兵力单薄不敢前进。我这一临时的战斗检讨讲话,本来想指责第五十四师未照命令到达指定地点,及第十三军各师不实行追击的责任。由于石觉把责任承担起来,我为避免与石觉正面冲突,只有将原来打算指责各师的话,临时改为奖励第五十四师,说第五十四师先头部队能照命令到达三里堡附近,缴获人员武器甚多,该连勇敢善战,除当众宣布表扬全连外,并将这次有功官兵呈请另行奖励。接着,我又说了一番希望各将领督率所部奋勇前进的话。
讲话完毕,将各官长送回部队,我也乘吉普车沿途超越各部队向前走,听到部队中有许多官兵吵吵嚷嚷。官长下车后,照我的指示督促部队迅速前进,有的士兵说:“长官真神气,在战斗行军中还召集官长开会。”有的骂:“他妈的,官长坐着车子跑,他不知道老子两条腿跑了几个钟头还未休息,又要加油跑。”有的骂:“这样一望无际的大坝子(四川语),要老子把腿跑断也跑不完。”诸如此类我当时认为不堪入耳之言,沿途都可以听到,只有装作听不见,一直往前赶。
大约在午后三时左右,到绥中以西前卫附近,忽见第十三军军部及直属部队掉头向后跑。说是奉军长命令,前面发生情况,令退后五里宿营。我急忙赶上前去,见石觉指挥部队正向绥中西关外某高地(地名记不起)攻击。石觉对我说:“共军十分顽强,恐怕今天打不到绥中。”我观测后,令石觉以预备队向解放军左翼包围攻击,解放军即自动撤退。同时左追击队第二十五师方面之枪炮声亦渐停止。
这时,我判断解放军将利用夜间退出绥中,令立即追进绥中。而石觉则判断解放军必守绥中,不愿追击。两人争执甚久,最后同意先遣部队侦察后再下追击令。不久天晚,各部队皆已宿营,我也在前卫附近的一个独立家屋内住下,并令石觉将前卫团的电话与我直接架通。我和这个团的团长通话后,他说绥中情况尚未侦察清楚,队伍正在吃饭,饭后即向绥中搜索前进。我鼓励这个团长说:“你这一团今晚进了绥中,我给重赏。”约晚间十二时左右得该团报告说已进入绥中,共军于黄昏后已全部撤走。于是我军于十一月十八日侵占了绥中。
我军到达绥中后,一方面军纪涣散,伤病兵无处收容,后方交通、通讯、补给都赶不上;另一方面对兴城以北和锦西、葫芦岛情况都不明了,不敢贸然前进。即在绥中停止四日,加以整补,并处理地方政治经济有关事项,同时运用各种手段侦察解放军情况。
进攻兴城、锦西、葫芦岛
经过三日侦察结果,得知当面情况如下:
兴城、锦西、葫芦岛一带山峦重叠,依山傍海,地形险要。 解放军方面仍属冀热辽军区部队,有依据既设工事,阻止我军进攻,等待主力到达然后打击我军之企图。同时乐亭附近之游击队不断出现于北宁路附近,袭击我军交通运输。而林彪之主力已经由热河到达绥中西北某镇附近,并有指战员曾与绥中电话局通话了解情况,但为我军高级情报参谋(以后任第二处处长)吴玉荣所截接。他一面伪称为八路军,一面即将情况向我报告。当时我的决心处置如下:
(一)决心:
在共军主力未集结以前,以我军主力迅速击破兴城、锦西、葫芦岛共军,向锦州前进,以有力之一小部,汽车输送向某镇佯攻,以牵制共军主力。
(二)处置:
- 令第十三军主力为右攻击兵团,于二十二日晨开始向兴城攻击前进,协同左兵团迂回部队将共军包围于兴城附近消灭之。以有力之一小部加强团,用汽车输向某镇佯攻牵制共军主力。
 - 令第五十二军(欠一个师)为左攻击兵团,连接右兵团于二十二日晨向兴城西北攻击前进。但应先遣一个师(第二师)于二十一日晚出发,于二十二日晨向兴城东北迁回到达铁路附近,协同右翼兵团将共军包围于兴城附近而消灭之。
 - 令第五十二军第一九五师继续担任乐亭附近之扫荡(这一项已于两日前用个别电令下达)。
 
根据以上决心处置下达命令后,各部队即分别开始行动。我随第十三军沿锦榆公路前进。约午前九时左右,我得到“长官部”派至兴城的便探回报说:“兴城共军昨晚开始向北撤退,至今晨已全部撒完。而第十三军的战斗搜索人员根据居民提供的情况,说兴城内外全是共军,将该军迷惑得不敢前进。”但这时听到左翼第五十二军方面有稀疏炮声,兴城内异常沉寂。我判断便探情报较为正确,即驱车前往前卫部队督促迅速前进,约十时左右先头部队进入兴城,我即进城到县政府。
不久,接第二师师长刘玉章电话说:“在半夜后得到兴城便探报告,共军已向锦西撒退,我即决心不到兴城而向锦西超越追击,约九时即进入锦西。共军兴城撤退部队尚不知我军进入锦西,缴枪甚多。现在我在县政府。葫芦岛共军步炮数千人正沿锦西以东海岸向锦州橄退。”我在电话中嘉奖刘玉章的决心正确,打得非常漂亮,令刘立刻派部队追击。刘说:“锦西太大,兵力不够,现兴城方面仍有共军大队退下来,缴枪也来不及。部队出了锦西,共军一且反攻,就毫无办法。”我觉得刘的意见有道理,要他量力而为之。这时刘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不敢打,实在力量不够啊!”我即令兴城国民党军迅速向锦西前进。午后又接刘电话说:“葫芦岛共军全部撒退,已派某部收复该岛,码头完整,锦西工厂甚多,大部完整。”于是我军于一日之间占领了兴城、锦西、葫芦岛三个要点。同时得第十三军加强团报告:“绥中西北某镇之共军已向北去。”
我军到达锦西后,蒋介石连电嘉奖,鼓励他的部属“击灭共军完成收复东北的任务。”
锦州战斗
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我到锦西后,即准备继续向锦州进攻。同时得悉守备锦州之解放军为第十一、十二、十九、二十等旅及警备第一旅、炮兵旅等不完整部队。林彪之主力正沿辽热边区向锦州方向前进中。锦州解放军装备较差,弹药缺乏。我即本原定方针决心继续向锦州包围攻击。
二十三日午后下达命令要旨如下:
(一)我军以一举收复锦州、奠定迅速接收东北基础之目的,于二十四日开始向锦州包围改击前进。
(二)第五十二军(欠第一九五师)为右攻击兵团经×××向大凌河东岸攻击前进;到达大凌河甸子后,以一部向沟帮子挺进,主力相机策应锦州之战斗。
(三)第十三军为左攻击兵团,主力沿塔山、高桥向锦州攻击前进,以有力之一部沿大小虹螺山道,向锦州西面攻击前进,到达锦州后,即以有力之一部进入千军寨构筑工事,以防共军反攻。
(四)第一九五师即由乐亭开昌黎东运锦西为总预备队,随战况之推移前进(对该师以个别命令由无线电拍发)。
命令下达后,各兵团于二十四日开始行动。因解放军这时有计划地撤出,中间仅有局部前哨战斗,我军于二十六日晨即进入锦州。同日,山海关至锦州火车亦通。
我军进至锦州的当晚,林彪主力第一师、第三师已到达高桥附近,截断我军后路;北面千军寨附近,解放军亦开始反攻。我军一时仓卒应战:一面令第十三军(欠第五十四师)固守锦州,一面令第五十四师回师南下,令由昌黎抵锦西之第一九五师星夜北上,南北夹击解放军。在高桥附近的解放军经过一度激战,即自行撒退。而向千军寨附近反攻的解放军已将第八十九师主力击溃,千军寨附近我军的主要阵地大部失守,第十三军军长及第八十九师师长先后告急。在这千钩一发之际,北路解放军亦开始北撒,我军始免于被歼。
我军进据锦州后,蒋介石来电,一面慰勉有加,一面严令非有他的手令不准继续前进。我接到蒋介石这一指示后,虽然不同意蒋介石的处置,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同时由于解放军在千军寨附近给我军以严重的打击,我也感到如不加以整补,有被解放军击灭的危险,不得不令我军停止于锦州附近。一面整补正规军,一面招兵买马,大肆扩充地方武力。令绥中、兴城、锦西、锦州各县每县成立一个保安大队;收编伪满残余及东北地方土匪武装为保安支队。这时正式编成的计有:北票沁布多尔济的第一支队,长白山、永吉间孔宪荣的第二支队,建昌(牤牛营子)附近于大川的第三支队,乌饮附近王化兴(王为副司令,其司令为一蒙王)的第四支队。
四 明停暗打
蒋介石于十二月上旬召我到重庆,除处理“盖印法币”外,又当面指示东北以后的军事行动:
(一)对新民以东、以北苏军占领区,用外交方式接收。即一面由重庆政府及长春的熊式辉根据旧中苏条约交涉接收;一面令我将部队推进到新民附近,直接同苏军保持联系,随时准备接收。
(二)对新民以西,应逐渐向共军占领区扫荡,并打通承锦铁路,扩大我军占领区,巩固北宁路之安全。
在这期间,熊式辉在长春要求办苏车延期撤退,幻想从办华于中攫取人民的胜利果实。据国民党中央社十二月一日讯:“关于苏军自东北撤退一事,中苏两国政府经递商后,业经同意改订以明年一月三日为完成撤退之期。”又据当时《大公报》转载塔斯社关于东北苏军暂缓撒离的双方商谈经过称:“马林诺夫斯基元帅曾以关于依照八月十四日的苏中条约,苏军从满洲里撤退的计划书,递交中国政府的熊式辉将军。这个计划书规定(大意):到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三日,所有苏军都从满洲撤退。中国代表们一再申明,中国改府在向满洲运送它的军队方面,由于中国非政府的军队在若干地方出现而受到颇大的困难。中国政府考虑到满洲的局势,特对苏联政府申明:倘若苏军依照规定的时间从满洲撤退中国政府就要面向极端困难的局势。因为那个时候,中国政府既不能把自己的军队运到满洲,也不能在满洲组织民政机关。鉴于这一点,苏联政府已对中国改府表示许可,将暂缓从满洲撒退。这事已由中国政府异常满意地接受了。苏联和中国双方并且商定:当由马林诺夫斯基和中国政府的代表们在长春就这一点举行谈判。”这就是当时的实际情况。在谈判过程中,并商讨决定在苏军延期一个月撤退期间,国民党军空运长春接收苏军防务,苏方派员随时同国民党军联络,并协助接收各地行政。另外,还商讨了有关中长路及中苏经济合作等问题。由于双方立场不同,后一部分始终未达成协议。二十五日,蒋经国飞往莫斯科。二十八日,苏外长莫洛托夫表示:“苏军以解除中国东北之日军武装并予遣调,然而由于中国政府之要求,苏军之撒退将延至明年二月一日。”
根据中苏在长春的决定,熊式辉这时坐镇长春,先空运了保安第二总队到长春市,接着令国民党委派的辽宁省主席徐箴于十二月八日在锦州成立省政府开始办公。十三日,长春市市长赵君迈接收长春市政。前伪满市长曹肇元仍被拘留用,改任咨议。长春警察局长张炯接事后,前伪满局长刘志亦留用,改任副局长。二十二日,国民党中央银行长春分行开幕,发行东北九省流通券。二十七日,国民党沈阳市市长董文琦接收沈阳市政,并设中央银行沈阳分行。
蒋介石接收东北各省的人民政权,与广大东北人民的利益是背道而驰的。苏军撒退后,人民解放军即起来将国民党军长春第二总队消灭,市长赵君迈被俘。在这期间,我本着蒋介石破坏和平的一手,积极在锦州准备向解放区进攻。蒋介石为了监督我们执行他的命令,于十二月十二日“特派沈鸿烈前往东北各省暨平津视察接收事宜”。沈大概是十二月中旬到锦州的。
十二月十六日,中共和谈代表到重庆,议定叶剑英为三人小组中共方面代表。十八日,叶对记者表示:内战正在日益扩大中,其最严重的区城在平津迄张家口、承德,东至沿海之三角地带中,若此一带之武装冲突停止,则其他地区不成问题。
中共寻求和平的努力和诚意,全国人民一致希望和平的热望,以及国内国际舆论的压力,迫使蒋介石不能不举行和谈。蒋介石根本无和平诚意,他一面与中共举行和谈,一面令国民党军队向解放区积极进攻。我接到蒋介石的指示后,即将我的司令部人员、直属部队特务团、通讯营、汽车队等于二十二日由美舰运葫芦岛转锦州。二十三日即令第五十二军(欠第一九五师)冒雪由沟帮子向北镇、黑山解放军进攻,当即攻占北镇。二十四日攻占黑山。在这里发现解放军的番号为第二师第二十五旅、第三师之第十旅、独立第二十二旅、第三十旅各部队。
我军进入北镇、黑山后,一面积极准备与苏军取得联系,接收沈阳,一面仍积极以武力向解放区进犯,幻想打通承锦路,确保阜新、北票矿区,巩固北宁路的安全。十二月二十七日,我命令第十三军及第五十二军之一九五师向义县、北票、卓新进攻,同时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向盘山、营口攻击前进。命令下达后,第二十五师于一九四六年一月九日占盘山,十日进入营口。嗣后,我军自新民、衫武与苏军取得联系,于一月五日派彭璧生为沈阳前进指挥所主任,同苏军商定一月十五日接收沈阳。这一来国民党军兵力分散各处,无力开赴沈阳接收,只得幻想借停战令下达后,解放军不能再反攻营口,即令第二十五师留一个加强营守备营口,将主力于十三日由营口乘火车经盘山、沟帮子转开沈阳铁西区准备接收。而人民解放军于当晚进攻营口,激战两昼夜,将营长吴占林击毙,全营被歼。一月十一日经苏军同意,第五十二军第二师进入新民。十四日,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进入彰武。
第十三军及第一九五师奉命后,于十二月二十八日攻占义县,继续向解放军进攻。我并亲往第十三军指挥。三十日攻占阜新城及矿区。一九四六年一月四日攻占北票市及矿区。五日攻占朝阳,沿铁路继续向叶柏寿、建平、凌源进犯。九日攻占叶柏寿。十日占凌源。当晚接到蒋介石密电,大意说:停战令即将下达,于一月十三日午夜起生效,着令各将领督率所部星夜攻击前进,务于停战令下达生效前占领平泉等重要城市。
我接到蒋介石密令后,即令第十三军(欠八十九师)附第一九五师迅速向平泉攻击前进,经数度激战,于十三日攻占平泉及黄土梁子附近。另一部攻占建平、黑水、古山等地。十三日蒋介石正式电令于二十四时起停战,国民党军乃在上述各地停止待命。这就是蒋介石明停暗打的事实。以后在马歇尔的大力撑腰下,蒋介石又集中他的精锐部队,大举向东北解放军进攻。
五 接收沈阳前后
国民党军破坏和平,进攻东北人民解放军到达新民、彰武、阜新、北票、凌源、平泉等县后,借停战令下后的喘息时间,一面令各部队就地整训,一面令各县强征壮丁补充各部。同时,收编东北伪军残余、地主恶霸武装及地方散匪,以充实国民党军。准备借口东北不在停战协定范围之内,再度破坏和平,向东北人民解放军进攻。记得我在一个短短的时期内,即强令辽西走廊各县强征壮丁一万名,补充了第十三军、第五十二军的缺额,另外各部队也强拉了不少的壮丁。
自从在山海关发动反人民战争起,我总是日夜不停地亲临前线,指挥国民党军向解放军进攻。十二月三十日我随第十三军到达阜新,因腰腿疼痛不能支持,当晚即返锦州。但我躺在床上仍日夜谋划向解放军进攻。除前面所说的以外,经苏方同意我于十五日以火车运输第五十二军第二十五师进驻沈阳铁西区。迄一月二十六日苏军从新民、彰武撤退,我军完全接收了新民、彰武两县防务。而沈阳市,苏军仍未同意接收我的病经医院检查,认为是肾结核,除开刀切除左肾外,别无办法,最后决定去北平医治。在我决定离开锦州就医之际,于二月九日下达向北宁路两侧进攻的命令,企图消灭沿路不断打击国民党军的人民武装,维持北宁路的交通,为尔后接收沈阳创造条件。这个命令的要旨是:
(一)为确保北宁路交通之安全,着自二月九日起编两个扫荡队,分向盘山、台安、辽中及公主屯、秀水河子、鹜欢池等地扫荡。
(二)着新编第六军新编第二十二师为南路扫荡队,向盘山、台安、辽中等县扫荡。
(三)着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为中路扫荡队,沿北宁路两侧向新民以东扫荡。
(四)着第十三军第八十九师为北路扫荡队,分向公主屯、秀水河子、鹜欢池等地扫荡。
扫荡队开始行动后,南路新编第二十二师十日以一部攻占盘山、台安,十四日攻占辽中,解放军皆主动撤退,未发生重大战斗。北路第八十九师于十日攻占公主屯、鹜欢池,十一日以一个加强团攻占秀水河子。解放军抓住第八十九师士气低落、战斗力薄弱的弱点,集中第一师、第三师及东北民主联军第一支队、独立炮兵旅各部队,于十四日晚一个夜袭,即将该团全部消灭,团长只身逃回。这是国民党军在东北第一次整个团被解放军消灭的开始。同时新编第二十二师在沙岭附近亦被解放军攻击甚烈。我卧在床上得到这一消息后,表面上装作镇静,并责怪第十三军战力薄弱,指挥无能,不能机动灵活应付情况;而内心却非常丧气,感到国民党军想以两个军接收东北,势不可能。我乃连夜电蒋介石申述意见,略谓接收东北领土主权,以秀水河子战斗经验看来,共军日益强大,战略战术非常机动神速,势非增加兵力不可。同时,见形势不利,我即仓卒决定于十八日乘专机飞北平医病。到达北平后,消息不让外界知道,怕影响东北国民党军士气,秘密住进白塔寺附近中和医院(即现在的北京医学院附属人民医院)。经医院检查决定动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我即借此电蒋介石将我的母亲、妻子、儿女及佣人等十来个人,由昆明用专机接到北平来。大约拖到三月十六日才开始动手术,割了左肾。
这时,蒋介石得到美国马歇尔的大力支持,集中美太平洋第七舰队的运输舰,从上海、广州、越南等地陆续运输国民党军新编第六军(已先到一部)、新编第一军、第七十一军、第六十军、第九十三军等五个军在秦皇岛登陆,转运东北扩大内战。新编第六军之新编第二十二师先头部队于二月中旬到达盘山后不久,据报解放军以五个旅兵力,自十六日向沙岭新二十二师之一部猛攻,连战三日,以该师全系美械装备,火力强大,解放军有相当的伤亡,即行主动撤退。新编第六军是国民党军中的王牌部队,初到东北,即受到严重的打击,虽未被解放军消灭,也打得精疲力尽,龟缩于既设阵地内,未敢出来向解放军追击。
在这期间,国民党军以兵力尚未完全集中,又受到解放军的几次严重打击,不敢轻举妄动。新六军在盘山、辽中、沟帮子附近,第五十二军在新民、沈阳铁西区一带占领阵地,掩护国民党军主力集中后,准备接收沈阳苏军防务并大举向解放军进攻。第十三军及第一九五师在凌源、平泉一带,一方面掩护北宁路两侧安全,一方面积极准备进攻承德。
我在锦州决定赴北平诊病时,就怕我的病一时不能痊愈,蒋介石派别人代理我的职务。我既舍不得丢掉在东北的高官厚禄,又怕在蒋家王朝“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况下,同我一道去东北的几百幕僚人员也会丢掉饭碗。所以,在电蒋介石请假诊病的同时,保荐第三方面军副司令官郑洞国为东北“长官部”副司令长官代理司令长官职务。因郑与我两度同学(黄埔一期及军校高教班),又曾在第五军任我的副军长兼荣誉师师长,做事认真,打仗稳当有准。我俩曾在桂南昆仑关攻坚歼灭日寇战役中共过患难,双方能互谅互信。他又有以中国远征军副总指挥打通滇缅路的声誉,预料蒋介石不会不准。由他代理职务,可以保全我的班底。因此我急电郑先来北平面谈。郑于二月二十日前来北平,到中和医院与我长谈甚久。我将东北双方情况及内部经理人事都向郑作了介绍,准备万一我的病不治的话,即请郑接替我的职务,并请郑早日到南京向蒋介石请示后,即赴东北履新。
东北工商业比关内发达,是一个肥缺,国民党军各方对于东北争夺者大有人在。我曾得到重庆、南京、北平各办事处的消息说,陈诚、胡宗南等都向蒋介石保荐人要接我的事。我虽然内心有谱,认为东北天下是我给蒋介石卖命打出来的,蒋介石不会不仁不义马上换掉我。可是未见蒋介石发表郑的命令,心中仍然忐忑不安。于是再电蒋介石请示,蒋始复电准任郑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副司令长官,在我养病期间,准由郑代理司令长官职务。
郑在南京见蒋介石后,于三月初先行赴锦州视事,正式命令拖到三月十六日才发表。这时,与我同时发表的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副司令长官梁华盛(梁于命令发表后回广东原籍省亲)也从广东赶来北平看我。他听说我有病,特由家赶来听我吩咐,意思是也想代理长官职务。我虽然与梁也是同期同学,但梁处事轻率,易变决心,可以共安乐,而不可以共患难。我原来就不打算将东北重任付托与梁,即对梁说:“校长(指蒋介石)已令桂庭(郑的别号)兄代理长官职务,一切到锦后同他研究办理。”
三月十五日,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忽然来北平中和医院看我。我十分诧异。因我与戴相识十余年,不论在南京或重庆,只有我去看他,从没有他来看我。这次突如其米,必然是奉蒋之命,来看我的病情如何,是否能再为蒋介石卖命打江山。如果我自己对疾病无信心的话,他同蒋介石一说,即有更换的可能。我决心不愿丢掉我这个东北‘二王’(上面还有‘大王’是熊式辉)的饭碗。戴来见面后,详细询问我的病状及身体情况,并问究竞是什么病?我说,经多方检查证明是肾结核。据大夫说,非割掉一个腰子不可,明天(三月十六日)动手术后,两周就可以出院,大概下月底(指四月底)可以返部。我想先发制人堵住戴的口,可是戴表现得对我非常关切继续问我主治大夫是谁?多大年岁?我说,是一位有名的泌尿科专家谢元甫,有六十多岁。他说这样大的年龄行手术可能有问题。并说:“我从前在上海割盲肠,一个英国有名的老大夫给我动手术,结果这个老家伙动作迟纯,弄了半个多小时才缝住伤口。以后伤口老不好,拖了好久,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弄坏的。你如果动手术后发生类似情况,一则坏了你的身体,再则有误老头子(指蒋介石)接收东北的大计。”他一再劝我另请精力充沛、手术高明的医生。我因与谢大夫约好,并想早日回去抓住自己的权力,就坚持次日开刀。戴见我非常坚决,即说他连夜去找谢元甫看看是否有把握。他还拍拍胸膛说:“光亭兄,你的病我应该负责替你请好大夫。在我未回话之前,你可千万不要贸然动手术。”说完急急忙忙告别走了。
当天晚上十时左右,我的副官报告我:“谢大夫来电话,说有个戴笠为你的病一定要找他谈谈,他听说戴是军统的头子,吓得全家不安,不敢开门。戴又吵闹不休,难以应付,特打电话来问,见了会不会发生问题?(因这时军统特务到处打门捕人,没收财产,弄得鸡犬不宁,所以谢有顾虑。)”我叫副官同谢说,戴是我的好朋友,除关心我的病外,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谢才接见了戴。谈到午夜十二时,戴又到医院对我说:“谢大夫年龄虽大,但体力健康,动手术无问题。谢说你动手术后两周内可以出院,祝你保重,早复健康。”这时,我才明白戴的来意就是希望我早日回到东北继续进行反共反人民的战争。戴临走又同我说,过去他对我未帮忙,今后将以全力支持我。他决定在东北成立军警督察处,由文强任处长。并说:“文强是我们的好同学,在西北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办法多,我要他好好的帮你做事。”从此东北人民在蒋介石的飞机、坦克、枪炮屠杀下,又增加了一项特务枷锁。随后,两个交警总队开往东北,担任北宁路及中长路的武装检查,打算实行法西斯警察制度来统治迫害东北广大人民。
戴同我这样亲切的交谈后,我觉得戴是蒋介石的耳目心腹,他可以左右蒋介石的决心,今后能得到戴的支持,我可以在东北稳坐江山,心中不再疑虑蒋有将我调换的事。
过了半个月(即四月初),蒋即来电问我治病情况如何?我复电说,开刀后经过良好,刀口已愈,但体力未复,尚须一定时期休养。此时各方都在传说更调我的议论,我在医院中听到这些消息,日夜不安,怕丢了官,一再要求出院回部。谢大夫对我说:“伤口虽愈,尚未巩固,出院后不能马上工作。”这时,蒋介石已派范汉杰到东北,名义上是协助熊式辉指挥作战,实际上是要范到东北准备接替我的职务。我听到这一消息,觉得自己倒霉,因病丢官,非常郁闷。又想,范去也好,反正是为蒋介石打江山,只要他在东北打开局面,把共产党赶走,蒋氏王朝稳定,不会没有我的一官半职:假如范到东北打不开局面,那时我再去,倒会增加蒋介石对我的信任。
到四月中句,我已出院休养了几天。国民党军在东北的疯狂进攻,不仅未达到蒋介石四月二日攻下四平街的如意算盘,反而在进犯本溪时遭到惨败。攻打四平的计划因而受到顿挫。东北有些将领如赵家骧、赵公武(第五十二军军长)纷纷来电,说范到东北尚未正式发表命令,也未作出收复东北的任何计划,只要视察部队,恐怕范要用胡宗南的一套来整东北各将领,以致军心惶恐不安,士无斗志,要我立即返部主持大计。这时,蒋介石亦来电,要我即日到贵州去见他。我认为蒋介石召见我,不外是要我回东北,或者要调换我。即电复蒋说:“大病初愈,不适于长途飞行,拟即日返部报命。”蒋复电略说:“吾弟既能返部,即毋庸来见。望速指挥部队收复东北领土主权,有厚望也。”我认为在相持一个月的局面下,我回东北出风头的日子到了,即于四月十六日返沈。
先是,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因在长春执行蒋介石接收东北的第一个方针失败,已于三月初回到锦州。郑洞国、梁华盛亦先后到锦州。据我以后了解,熊、郑、梁等到锦州后,即令新编第六军、第五十二军于三月七日开始分头向解放军进攻。新六军新二十二师主力当日攻占辽中东南之肖寨门、三台子、七台子等地,一部于同日攻占台安东南辽河东地区;第十四师于十日推进至沈阳以西大民屯附近;第二○七师推进至沈阳西北之公主屯附近;第五十二军第二师于十日推进至沈阳西之皇姑屯附近,与一月十五日进驻铁西区的第二十五师取得联系。
三月十日国民党军获悉苏军将于十三日撤出沈阳,但并未接到苏军正式通知。已到沈阳以西之国民党军第五十二军,既要避免与苏军发生误会,又不能不及时接收沈阳市,乃利用沈阳前进指挥所的联系和便衣的秘密侦察,发现苏军撤退,即自动前往接收。十三日,第五十二军全部进入沈阳市,南面进占浑河铁桥;北面攻占北陵飞机场,并以汽车输送第二师第四团向解放军驻地山梨红屯进攻而占领之,另以一部攻占八家子。同时新一军之第五十师亦进占沈阳西之平安堡。
国民党军接收沈阳,除沈阳铁西工业区及沈阳兵工厂重要机器被苏军迁走外,市内水电通讯等设备均完整,市面也较安定。当时,沈阳市工商界及居民,受敌伪十四年的残酷统治,渴望解放,加上受国民党的虚伪宣传,曾经对国民党抱着一定的幻想,因此国民党军才能安全顺利地接收了沈阳。
六 进犯本溪
国民党军进入沈阳后,即分令各部队向解放区进攻,其概略情况如下:
第一,令第五十二军于三月十七日开始沿浑河两岸向抚顺进犯。沿途解放军利用崎岖山道,采取诱敌深入、乘虚击灭的战法,给国民党军以沉重的打击。右翼浑河北岸之第二十五师,损失甚大。浑河南岸第二师进攻抚顺,解放军于二十一日主动撤退,抚顺新旧两城和东北三大煤矿之一的抚顺煤旷及发电厂等均为国民党军攻占。
第二,令新编第六军主力(欠第二O七师)、第九十四军第五师,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等部队于三月十八日由辽中附近向辽阳进犯。二十一日攻占辽阳后,又分三路向鞍山、海城、营口进犯。解放军分头阻击国民党军,打得国民党军首尾不应,分进而不能合击。迄四月一日,解放军已达到打击、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主动撒出鞍山,二日撤出营口。东北钢铁工业中心之鞍山及营口海港遂为国民党军占领。
第三,令新编第一军自三月十八日开始沿中长路两侧北犯。经过激烈战斗,该军于二十四日进占铁岭,三月二十七日占领开原,四月四日占领昌图。 第四,令第七十一军(欠第八十八师)向康平、法库进犯。由于解放军的打击,进展迟缓,至四月四日,始攻占法库,十八日攻占老四平街。
以上即是在本溪战前国民党军猖狂进攻后的基本态势。
国民党军占领铁岭、抚顺、鞍山、营口等重要城市后,为进一步扩大内战,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及蒋介石派来策划东北军事的范汉杰等,四月五日由锦州飞沈阳,行营设于原苏军司令部。东北“长官部”代理司令长官郑洞国、参谋长赵家骧及“长官部”人员,亦于五日专车到沈,“长官部”设在沈阳铁路局大楼。这批国民党高级人员到达沈阳后,遂积极策划向解放区进攻,据我以后了解,熊式辉当时认为本溪为解放军的重要据点之一,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十万重兵集结,直接威胁着沈阳。即令第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指挥第二十五师由抚顺出发,新六军之第十四师由辽阳出发,分两个纵队于四月七日向本溪进攻。解放军看破国民党军分进不能合击之弱点,一面硕强阻击第四师的进攻,一面集中优势兵力围歼第二十五师,将该师一个团完金包围消灭,其中有一部因厌恶内战放下了武器。第二十五师司令部即将被围,师长刘世懋率部落荒撒逃。同时,第十四师亦受重大损失。国民党军部队集体放下武器,在东北尚属首次,震越了东北国民党军各将领。特别是熊式辉,在他亲自指挥下出此意外,真有说不出的苦恼和恐惧。他想抽调兵力再行报复,但又陷于解放军游击队四面八方的牵制,无法抽调,遂放弃进犯本溪企图。事过多日,熊式辉对我说起此次进犯本溪的惨败,以及士气低落、军心动摇的情景,谈虎色变,犹有余悸。
如前所说,四月十六日我到沈阳后,国民党军在东北的部队已由原来的两个军增加到七个多军及四个保安总队(收编的“伪满军”)。同时东北解放军的野战军也增加到二十多万人。革命根据地亦已初步建立,东北广大人民的觉悟逐渐提高,反对内战,要求和平运动越来越高涨。曾被国民党军在苏军手中接收的四平街、长春、哈尔滨等城市的国民党政权,已被人民赶掉,武装亦被解除。而国民党军进犯本溪又遭惨败。攻击四平街也受顿挫。在其他各地,均与解放军形成相持状态,并不断地受到解放军的打击牵制。国民党军兵力分散,任何一方面都不能形成优势兵力向解放军进攻。
我到沈阳的头两天了解这些情况后,心中也非常沮丧。不象原来的那种想法,以为一到沈阳,就可调兵遣将显露一手,相反地倒成了一个难题。但是我思想上对解放军并不服气,认为东北所以形成今天的僵局,是由于以争城夺地为目的,未能集中主力击溃解放军的主力,而如何集中国民党军主力击破解放军的主力或一部,就成了我反复考虑的中心问题。因之我决定以现有的态势,让郑洞国指挥继续向四平街进攻,同时大力布置情报网,向本溪、四平及其他各方面收集情报,待情况确实明了以后,再定决策。
经过十天来的侦察研究结果,作出情况判断、决心和处置如下:
(一)情况判断:
- 共军:在本溪方面和在四平街方面各有十多万人。两方面兵力虽然大体相等,但论火力、战力,四平街方面较优于本溪方面,林彪又亲在这方面指挥。
 - 国民党军:在四平街方面,自三月十八日新编第一军及第七十一军(欠一个师)分两路向四平街改击以来,将近四十日,损失惨重,士气颓丧,非增加兵力无法打开僵局。在本溪方面,上次两个师改击虽然失败,可是目前新编第六军主力在辽阳,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苏家屯以东及抚顺地区,对本溪形成包围侧击态势。如这次稍加调整,可增加至两个军以上的兵力,对本溪攻击较四平街方面为易。而且本溪方面调整部署,增加兵力,不影响四平方面的战斗。
 - 从地形上判断,本溪与沈阳唇齿相连,为沈阳门户,共军大军集结本溪附近,直接威胁沈阳安全。如将本溪共军压迫至连山关以南,既可保障沈阳安全,又可抽调一个军以上兵力增到四平方面作战。
 
根据以上初步判断,遂分别邀请赵公武及廖耀湘两军长来谈“先打本溪、再攻四平”的腹案。赵公武认为,只要第五十二军不分割使用,攻下本溪后,防守连山关一带阵地,掩护沈阳安全决无问题。廖即有先改本溪的腹案,认为在改击本溪中,他担任右翼沿太子河两岸向桥头方面包围攻击,可操胜算。他俩一致认为必先攻取本溪,安全沈阳门户,再集中优势兵力攻下四平,进取长春,方可无后顾之虞。我认为自己的判断得到他们的同意,更有了操胜算的基础。
(二)决心:
我军以收复本溪进取连山关保障沈阳安全之目的,决心先集中有力之一部,向本溪迅速攻击前进。
(三)处置:
- 令正在沈阳集中的第六十军(除一八二师已在铁岭外)以一师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处新编第六军及第七十一军第八十八师的防务,军部及一个师驻抚顺,接替第五十二军第二师的防务。
 - 令新六军(欠二○七师)及第八十八师将防务移交后,集结于辽阳附近,对本溪方面警戒搜索,并侦察沿太子河两岸的地形交通,准备包围攻击本溪。
 - 令第五十二军第二师将抚顺防务移交后,即归还建制,准备向本溪攻击。
 
我将以上情况判断及决心,处置,与熊式辉商讨,熊起初顾虑很大,怕兵力不足,又蹈上次覆辙。经我多次申述利害,认为确有把握,中间一度同意。我即于四月二十七日令集中于辽阳及苏家屯附近之新编第六军(附第八十八师,欠第二○七师)及第五十二军,于四月二十八日拂晓后,在空军掩护下分两路向本溪攻击前进。
于命令下达的同时,我恐怕熊式辉变更决心,即亲身前往红庙附近前进指挥所同郑洞国商讨对四平街方面暂时停止攻击。令各部队加紧整理,准备在攻占本溪后,即抽调一个军以上的兵力向四平街攻击。当日并对外宣称我赴四平街前线督战。我历来就惯使用这种声东击西的诡计,怕当时在沈阳的三人小组了解通报给解放军对我军不利。
四月二十九日清晨,国民党军进犯本溪战斗开始的同时,熊式辉接到我的判断、决心、处置的报告,又听到沈阳南方枪声隆隆,炮火连天,即打电话找我。参谋长赵家骧对熊说我已到红庙去了,熊即找赵到行营,对赵说:“本溪共军兵力略与四平街相等,我们两个军打四平街打了这样久相持不下,现在以两个军打本溪,万一同上次一样吃了亏,则沈阳将不保。况且抚顺、胺山、营口都非常重要,叫第六十军去守也不可常。”
他要赵马上打电话叫我回沈,另谋万全之计。我既不能违熊式辉之命,又不愿放弃我进犯木溪的计划,就要赵报告熊式辉,四平街的情况也很吃紧,必须招集各将领开会调整部署,待我同各将领研究决定后,即晚赶回沈阳,向熊请示。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和熊在东北作战的指挥上,历来就有不同的见解,同他谈到什么时候也无法解决,只有打开战场僵局以后,才能取得熊的信任,放手让我指挥作战。如果今天的序战打得好,有进展,晚上回去熊不会强迫我改变决心;万一打得碰了钉子,到晚上再改变计划也来得及。至于对第六十军的看法,我也与熊不同。我认为云南部队虽非国民党嫡系,可是在反共的立场上,他们非到绝望时,不会轻于动摇。只要我信任他们的高级将领,照顾到部队装备较差的情况,不给予他们重要任务,守备后方城市,万一发生情况,再以大军支援,不会出什么意外。
到黄昏后,得到赵、廖两军进展十分顺利的捷报,我始乘车返沈,向熊式辉汇报。熊也在当日得到各方面的报告,认为两个军打得很好,并不坚持他的意见,但又对我说:“共军非常狡猾,要小心,不要被套进口袋里吃亏。”我说:“这次攻击正面大,已形成包围敌人的态势。我要新六军置重点于右,先第五十二军进出于桥头附近,第五十二军置重点于左,正面在空、炮掩护下迅速猛烈进迫,使敌人不易转移兵力包围任何一个部队。就是说,我们用两个拳头打敌人,使其没有还手的余地。主任的考虑也是很重要的,我从明天起直接掌握情况,指导前方各部队进攻,记住你的指示,不使部队吃亏。”熊认为我尚能接受他的意见,面带笑容,非常高兴。
我军向本溪进犯两三日后,忽据廖耀湘报告:第八十八师师长胡家骥不服从指挥。廖耀湘命令第八十八师经太子河南岸向×××(地点现记不清)包围攻击前进,但胡家骥出去不远,即停滞不前。廖要胡迅速继续前进,胡同廖吵闹不休,最后丢下部队到沈阳去了。我接到这个报告后非常愤怒,要廖找回胡迅速完成任务。廖知道我的作战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能按照命令完成任务,会受严重处分。他对我说,找胡回来也来不及,他设法调整部署,如期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我令第五十二军迅速攻击前进,以防解放军发现第八十八师的弱点,转移兵力消灭该师。正在我担心前方出纰漏怒气未息之际,胡家骥来见我,说:“廖耀湘指挥不公,将全军主要任务交给第八十八师担任,而新六军主力尚未参与战斗。第八十八师已打得精疲力尽,无法前进(事后查明这是事实),廖还怪我畏缩不前。这样使我无以对部下见长官,所以回来请示。”我劝胡迅速回部指挥,立功赎罪(擅离职守之罪)。胡坚决不愿回师。我认为胡既胆怯,又不服从命令,即以临阵擅离职守罪名将胡撒职押办。另任我的亲信韩增栋为第八十八师师长,令其克日到任,指挥第八十八师继续作战。这一人事更动,我未同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商量,以后造成陈、韩间的尖锐矛盾。
经过这一人事上的波折,第八十八师当然不能照原令攻击前进。廖耀湘部本来可以先第五十二军进入本溪进出桥头,可是经调整部署后再攻击前进,远远落后于第五十二军。及五月三日第五十二军已进入本溪,而新六军左翼尚未接近本溪,右翼亦未越过太子河南岸进出桥头。正在这期间(大概是二日或三日),空军发现解放军有近万人经本溪南宫原以西×山南侧向西南运动,判断可能是抽调部队打击新六军或第八十八师,或者撒退。当空军轰炸机一出现,解放军即隐蔽得看不出目标。有一个空军驾驶员以狡猾的战术,先低空盘旋山北数十分钟,待解放军正集合大队运动时,他从山后迅速窜到山前,以低空投掷美制“面包篮”炸弹(是一种专门杀伤人马的炸弹),杀伤了不少解放军战士(据当时估计有两千多人)。当晚,解放军主力继续主动南撤。我军继续前进,于五月四日占领宫原,五月六日占领桥头。在我军占领桥头时,桥头以东山头上有解放军一部占领掩护阵地,打得非常出色。第五十二军之一部以步炮联合久攻不下,以后,以空军机关枪及火炮向解放军据点直接扫射掩护地面部队攻击,经过近一日的激烈战斗,我军牺牲极大,始攻下这一据点进出桥头,进占连山关及其东西一带阵地。至此,国民党军进犯本溪之战告一段落。
七 四平街会战
国民党军在进犯本溪的战役中,在解放军的顽强打击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虽然东北“煤铁之都”的名城被国民党军夺取,可是又给国民党军增加了一个重包袱,不得不派重兵守备。我当时把解放军主动放弃一些大城市,准备集中兵力消灭国民党军的有生力量,看成是解放军已被打得溃不成军,至少短时期内不易恢复战力,所以敢于大胆抽调兵力转运于四平街方面向解放军进攻。
早在三月二十二日新编第一军攻占铁岭后,蒋介石以东北停战协定即将生效,限令在四月二日以前占领四平街。当时熊式辉及郑洞国决定派“长官部”副长官梁华盛到铁岭设指挥所,指挥新一军及第七十一军向四平街进攻。
三月下句至四月初,正是辽北地区化雪季节,沿途道路泥泞,国民党军都是美械重装备,车炮转运不便,行动迟缓。而解放军装备轻,运动迅速,以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打得国民党军晕头转向,国民党军虽以美械大炮,火箭炮及空军无情地轰击解放军阵地及城镇村落,亦不能稍挫解放军的锐气,只要解放军未主动撒退,我军决不敢轻举冒进。一直打到三月二十七日,新一军始进占开原,四月四日进占昌图。同时,左翼第七十一军亦进占法库。
这时,蒋介石限令攻占四平街的限期已过,尚不能完成任务。据赵家骧以后对我说,当时熊式辉坐卧不安。特别是在四月七日那一次进攻本溪惨败后,熊有许多天晚上睡不着,找赵家骧等彻夜研究各方情况,企图打开僵局。而各方面国民党部队均被解放军牵制,熊一筹莫展。只有严令梁华盛督率两军向四平街急进。梁沿中长路正面指挥新一军数次由昌图北犯,均遭到解放军猛烈的反击,打得新一军垂头丧气。梁日夜哇哇乱叫,要求熊派兵增援。熊认为梁沉不住气,就同郑洞国商量,要郑到前方指挥,调梁回沈阳。
四月十日前后,郑到开原指挥所。这时解放军主力已转移右翼,打击我军左翼第七十一军。中长路正面,我军增加了一个师(第一九五师)继续向四平街改击,以一个师由左翼包围攻击,略有进展。郑即将指挥所推进至红庙车站,指挥新一军在空军与炮兵的掩护下向四平街攻击,激战数日,曾一度突入四平街,因后续部队支援不及时,突入的部队被解放军消灭,结果伤亡惨重,攻击顿挫。十五日,解放军在金家屯以北大洼附近将左翼之第七十一军第八十七师一个团消灭,并将其全师击溃,师长黄炎落荒南逃。据事后我回沈阳调查,该师一个团被歼灭的原因是:当我军由法库金家屯向八面城北进时,解放军早已有预料,即在大注附近的一个集市上和当地人民一齐作了准备。当我军到达时,当地的人都说解放军早走了,附近没有解放军。他们则照常熙熙攘攘互相交易,还有一部分居民假装欢迎我军。实则解放军便衣武装布满集市,大队埋伏四周。第八十七师先头团到达后即行休息,许多官兵到集市上买吃买喝。正在乱嘈嘈的时候,突然内应外合,枪声四起,我军猝不及防,全团即被缴械。而后面的部队也同时被解放军截成几段,打得落花流水,全师向后溃逃。
解放军完成了这一战斗任务后,当晚主动后撒,我军于十六日始有一部进入大洼。国民党军经过这一严重打击,一时部队混乱,士气低落。这时第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本人尚在沈阳。过了一天,蒋介石接到特务的密告后,即来电给“长官部”:第八十七师受此意外损失,据报陈明仁并未随军前进,着即查办具报。赵家骧来问我如何办,我考虑了一下,对赵说:“给他顶回去,就说在战斗发生前已派车将陈送到前方。另外通知桂庭(郑洞国号)要陈赶快回部队。”陈回部队后,将部队加以整伤,才继续向八面城攻击。到四月二十五日始侵入八面城。
当国民党军于五月六日攻占本溪南桥头附近时,即发现解放军有两个纵队左右的兵力由西丰方向南下,有切断中长路包围国民党军的模样,开原和铁岭先后告急。我一面先调第一九五师及第八十八师星夜开往铁岭、开原附近,掩护中长路的安金,以便新六军日后在开原附近集中;一面令新六军击破太子河南岸的解放军后,即迅速集中辽阳附近,日夜以火车输送向开原附近集中。十三日前后,新六军在开原附近集中。我准备十四日开始对四平街解放军实行两翼包围迂回攻击。当日(五月十三日)我下达进改四平街的命令要旨如下:
(一)本溪之共军已被我军击溃,伤亡惨重,向连山关以南安东境内溃退。现我第六十军一部及第五十二军主力在营口、海城、连山关间占领阵地搜索警戒中。四平街之敌约三个纵队,现在老爷岭、四平街、旧四平及昌北以东赵家沟、任家屯一带占领阵地,顽强抵抗,与我新一军及第七十一军(欠第八十八师)对峙中。共军之一部约两个纵队,在中长路以东南下与我铁岭、开原之第一八二师、第八十八师及第一九五师发生局部接触,有切断中长路的企图。
(二)我军以击破四平街之敌,一举收复长春、永吉之目的于五月十四日晨由两翼包围攻击,将敌压迫于辽河套内而消灭之。尔后分向东丰、海龙、长春、永吉、德惠、农安、三江口郑家屯追击前进。攻击重点保持于右翼。
(三)右翼兵团(新六军附第八十八师)于十三日在部家店、莲花街、大台子山一带就攻击准备位置,于十四日开始经西丰、赫尔苏向四平街之敌左翼迁回包围改击前进,以一部协同第一九五师(该师由指挥所直接指挥),迅速楔入敌左翼阵地哈福屯、老爷岭、三不管屯高地,主力指向赫尔苏、公主岭攻击前进。协同中央兵团将敌包围于辽河套内歼灭之,尔后继续追击前进,第一到达线公主岭以南辽河套内;第二到达线梅河口、海龙、磐石、双阳、长春;第三到达线小丰满、永吉、其塔木及松花江东岸要点。
(四)作战地境线:开原、大台子山、哈福屯、公主岭、长春、九台、其塔木之线,线上属右翼兵团。
(五)左翼兵团(第七十一军欠第八十八师)于十四日由现地发起攻势,协同中央兵团向双山、昌北以北占领阵地之敌右翼包围攻击,击破当面之敌后,即转向三江口、郑家屯方向追击前进,并确实占领郑家屯、双山、肃清附近之敌。
我军各部队如令于十四日在飞机炮火协同下大举向解放军进攻。右翼兵团于当晚在威远堡附近遭解放军猛改,激战一夜,到拂晓前解放军主动撤退。我军继续前进,沿途仅有局部战斗,于十七日进占西丰,十八日进出平岗。当晚向哈福屯攻击之第一九五师与解放军发生激烈战斗,随即占领哈福屯,并进出老爷岭。我军中央及左翼两兵团向解放军猛烈进攻,连续五日,除左右两兵团均有进展外,中央兵团之新一军遭解放军顽强阻击,毫无进展。及十八日晚,解放军实行战略撒退,十九日四平街成一空城,新一军始进入四平街。历时两月之四平街会战,至此结束。
八 进犯长春、永吉
当进攻四平之战正在激烈进行时,蒋介石看到我的攻占长春、永吉的计划。他唯恐在长春附近遭到解放军的顽强打击,形成双方胶着状态,又同四平街一样旷日持久,造成师劳兵疲的现象,反不如侵占四平后,适可而止。同时他也担心对四平街攻击的成败,特派副参谋总长白崇禧于五月十七日飞沈阳视察。当晚我向白分析了双方情况,说明我的判断决心处置以后,白认为只要将四平街打下,对中共的和谈即有面子。白并说蒋介石的意见,不拟再向长春北进,一则为缓和舆论的非难,再则可以整训部队,养精蓄锐,待与中共和谈不成再行大举进攻。
我说:“
第一,攻击四平街的目的,就是为了击败共军主力,一举收复长春、永吉。如果不乘胜追击前进,必将前功尽弃。
第二,停战后,我军整补,共军也会整补。而共军扩充得非常迅速,我军却不能尽量扩充。鉴于从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到锦后奉令停止前进,到今年三月底为止,这四个月之间,共军兵力增加了一倍多,我军当时以两个军可以顺利打到锦州,而现有七个多军却到处被共军牵制,尚不能顺利打下本溪、四平,说明停战是对共军有利而对我军不利。
第三,现在命令已经下达了。大军作战收回成命不是那么简单,中途变更部署也是很困难的,反而引起部队的疑虑混乱,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第四,长春为东北首府,永吉小丰满水电站为东北唯一的动力资源,一举收复,在政治上影响很大。在军事上,可与共军隔江(松花江)对峙,形成天堑,对我军有利。在经济上,可以依常小丰满的电力,供给长春、沈阳、鞍山等处用电,发展工业。否则,小丰满电站被共军控制,东北用电都成问题。”
白虽然同意我的看法,可是他对进占长春十分怀疑,说:“南京和共产党协议,我军不进入长春。如果无十分把握的话,即到公主岭为止,不必继续向长春北进。”我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到长春绝不停止。白也有意借此拿下长春,向蒋介石邀功。就说:“我看只要能拿下长春,蒋先生也不会不高兴吧!咱们明天到前方看看再决定。”
十八日我同白崇禧一同到开原指挥所,见到郑洞国,知道右翼兵团已迂回到赫尔苏附近,并未遇到解放军的坚强抵抗,正在继续向公主岭前进中。白很高兴,又一同到红庙前方视察。我们两人在火车上研究是否有把握一举改下长春、永吉的问题。白一再问我有无把握,我说:“绝对有把握。”最后白说:“如果确有把握的话,我也同意一举收复长春、永吉。那么你照原计划打,我马上回去同委员长讲,收复长春、永吉后再与共产党谈判下停战令。”我同白当晚赶返沈阳。十九日,白上机起飞前,已得到国民党军进入四平街的消息,他临时决定不在北平停留即径飞南京。
白的专机起飞后,我综合陆空各方面战斗及侦察情况判撕,解放军是受国民党军优势兵力两翼威胁,而主动脱高战场实行撒退,辽河套内不会有重大的战斗;但解放军也不会让用民觉军在辽北地区高枕无忧的,更不会轻易放弃长春、永吉,可能是保特主力于长春、永吉、哈尔滨方面,各以有力之一部向通辽、梅河口方面作离心撤退,待国民党军补给线延长兵力分散后,再集中优势兵力打击国民党军。当时我的决心处置如下:
(一)决心:
我军以乘胜追击一举收复长春、永吉之目的,决心以扇形遍击打破共军之离心退却,保持追击重点于长、永方面
(二)处置:
- 令右翼兵团(新六军附第八十八师及一九五师)分为右追击队,以有力之一部为右侧追击队,经东丰向海龙、梅河口方面追击前进;以主力向长春、永吉、小丰满方面及松花江东岸要点追击前进。右侧追击队作战地境,由该兵团自行区分
 - 令中央兵团(新编第一军)为中央追击队,沿中长路(不含)以西经怀德、长春、德惠、农安方面向松花江北岸要点追击前进。另以一小部经梨树方面扫荡辽河套内的残敌。
 - 令左翼兵团为左追击队,扫清辽河套内敌人后向辽源(今称双辽)、双山追击前进。
 - 各追击队作战地境线及控制线如十三日命令中所示。
 - 各追击队采取各种手段大胆迅速跟踪追击,以广正面搜索,捕捉共军部队,集中主力包围歼灭之。
 - 各追击队通讯联络以无线电为主,并尽量利用各地既设的有线电,“长官部”通讯指挥部应组成四个话报抢修队,随各追击队之进展,抢修各地话报线。
 
以上决心处置先以个别电令下达,再行补发合同命令。同时并分令孙立人、廖耀湘两军,首先进入长春者奖东北流通券一百万元。
我将以上电令下达后,诚恐右、中两追击队不能密切协同,在分进未能合击之际被解放军各个击破,当晚即乘专军赴前方泉头指挥所指挥。二十日清晨在泉头指挥所,郑洞国对我说:“新一军孙立人回来后,反不如他不回来好指挥。今天孙的队伍尚未出发,仅令第五十师一个师向公主岭、长春方面追击前进。”我问什么原因?郑可能怕我对孙发脾气,当时未说原国,只说可找孙谈谈再说,并说:“陈明仁及廖耀湘各军均照令前进。”我听了郑的意见后,觉得对两翼队都可以放心,只是孙的中央队不能配合前进,我军就少一个重要指头,万一被解放军看出被绽,对新六军集中主力反攻,也会吃不消。
我心急如焚,即同郑马上赶往四平街,到达双庙子车站后,得知通四平街桥梁尚未修好,即在该站停留指挥。不久,新一军军长孙立人来见我说:“部队作战过久,疲劳不堪,要求停止整补。”我忍耐着火气,对他详细分析了以上的情况判断及决心处置,希望他能遵令向长春追击前进;并说如果只令第五十师一个师前进,在长春遇到敌人反扑,第五十师吃了亏不仅是新军的损失,而且影响整个国民党的声誉。孙仍坚决不追击前进,并称梨树附近尚有大批敌人,扫荡也要三五天时间,否则大军北进,后路被敌截断,危险甚大。我说:“据各方情报判断,梨树不会有大量敌人,如果到今天(二十日)还有的话,正是把敌人压迫到辽河套内消灭的难得机会,更应迅速出发追击。”孙无可奈何,就说:“正面仍令第五十师追击,主力先将梨树之敌消灭后再行北进。”(其实孙是决心不服从命令前进,想借此塘塞。)显然这是同我的追击命令大相径庭的,我当然不能同意。我力劝孙率部遵令前进,对梨树方面派一个加强团已足。孙即反唇指责:“‘长官部’第三处不明情况,即下令(其实是指责我的,不过他不敢正面说)部队北进,后方截断,谁负责任?”我当然不会接受孙这种毫无军事常识的意见和指责,即问孙:“你看到命令没有?原来命令中就令新一军以一部扫荡梨树方而之敌,现在还未派出,假如出了问题,你看应该谁负责:”孙而红耳赤,仍然不肯前进。郑洞国从旁规劝,孙亦不理。一直争吵到十二时左右,孙仍在纠缠。我处于这种抗命的将领之前,只有以命令强迫他前进,对孙说:“现在已到中午,各路进展极顺利,并未遇到敌人的抵抗。新一军应迅速照令前进,否则长春攻不下,出了问题要你负责。梨树方面你派一个团,出了问题我负责。”孙见势成僵局,在参谋人员的催促之下始怏怏回部,仍未理踩我的命令。但他也怕北进的第五十师受梨树方面解放军的袭击,会吃亏,曾派遣一部前往扫荡,当晚向我报告“梨树之敌经派队扫荡后,已向辽河北岸撤退,正面第五十师到达辽河南岸附近。”我见孙不接受命令,亦无可奈何。
到二十一日,得到廖耀湘的报告,说出乎意料之外,公主岭附近并未发现共军大部队,已顺利占领,同时占领了西安(今称东辽)、伊通等县,均未发生重大情况。这时我才放心,判断解放军在长春不会有决战性的防御,即令新一军之第五十师归廖耀湘指挥,继续向长春、永吉等地照原令追击前进。
各部队分头前进后,于二十二日占领范家电、东丰,一小部进入长春,二十三日全部进入长春。左翼队占领辽源。右翼队二十四日占领梅河口、海龙,二十六日占领双阳,二十七日占领磐石、九台,二十八日占领永吉,二十九日“接收”小丰满水电站并占领老爷岭、德惠及松花江北岸桥头堡,三十日继续占领农安、烟筒山等地,三十-一日占领桦甸、拉法等县镇。由于国民党军被一时胜利冲昏头脑,兵力过于分散,第二○七师的一个营在桦甸附近被解放军歼灭。
国民党军在东北争城夺地,占领了广大的地区和主要城市以及工业区水电站等,不能不派重兵处处防守,争夺的城市愈多,兵力愈形分散,包袱愈背愈重,形成处处挨打被吃的局面。
九 蒋介石亲来送礼
如前所说,我同白崇禧决心继续向长春、永吉进攻。白飞返南京后,蒋介石认为白同我的谋算符合他的愿望,即于国民党军宣布收复长春的头一天飞到沈阳,亲自指挥国民党军向解放区进攻。国民党军各高级将领,原来都以直接“通天”为荣,对于中间的指挥命令,本来有些人就不愿服从。蒋介石一到之后,更加深了这种矛盾,把我原来的指挥命令系统也给打乱。蒋介石同意孙立人部休息三日,对海城之危不救,致使第一八四师海城起义。蒋又以拉法地位重要,令以一个团死守,结果全部被歼。经过情形分述如下:
在蒋介石到达沈阳时,鞍山、海城方面情况已非常吃紧。第一八四师以一个师分驻于鞍山、海城、大石桥、营口等地,兵力分散,处处薄弱。解放军来改,该师师长潘朔端纷电告急。我想,在蒋介石来沈之时,使第一八四师吃亏,沈阳门户洞开,万一解放军来个奇袭,沈阳没一个正规部队,蒋介石和在沈的将领会被解放军一网打尽。乃集中数十列火车,限令新一军(欠第五十师)于五月二十六日以前集中辽阳,迅速解鞍山、海城之围。命令下达后,我恐怕孙立人不能遵照命令,即见蒋介石说明第一八四师兵力分散,又非基本部队,万一敷援不及,会影响全军士气,现已令四平街新一军星夜前往解围。我又说,如孙立人来见时,请命令他一定要遵照命令迅速去解鞍山、海城之围。蒋当时曾很郑重地对我说:“一定要新一军赶快去解第一八四师之围。”次日,蒋忽然召我去,他说:“我已允许孙立人休息三天,应令第一八四师死守待援。”我听了非常诧异,觉得老头子(指蒋介石)有些糊涂,情况这样吃紧,还要孙休息三天。便对蒋说:“这样鞍山、海城会出乱子,沈阳亦将危急。”蒋说:“不要紧,我看第一八四师守得住。”我当时对蒋放纵孙立人贻误戎机十分不满,但亦无可奈何,只有一面令本溪之第五十二军抽调一师前往增援,一面等二十七日运新一军去解围。
新一军先头部队于二十八日到辽阳的时候,第一八四师在鞍山的一个团已情况不明,海城守军亦危在旦夕,部分阵地已被解放军突破,据说潘朔端还处分了一个官长,而孙立人仍在辽阳按兵不动。及二十九日,全军(欠第五十师)集中后,孙才慢吞吞地派了一个师南进到鞍山,而海城潘朔端已经起义,解放军主动撤退。到六月四日孙立人才大报“捷报”,说收复海城。这是蒋介石到沈后送的第一批礼物。
潘朔端起义后,震撼了整个国民党军。熊式辉和我以及许多将领,都认为潘的起义完全是由孙立人的自私自利见危不救而逼出来的。可是蒋介石对此却一声未响。
攻占四平街后,孙立人为什么不遵照我的命令追击前进?当时我并不了解。以后才知道孙因我在五月十三日及十九日两次命令中把中长路以东的作战地境线划归右翼新六军,同时新六军先头部队(五月十九日)已到赫尔苏附近,新一军无论如何迅速,也赶不到新六军之前进入长春。孙立人觉得收复长春之名利争不到,就借口说我指挥不公道:“攻四平打硬仗,要新一军担任,而收复长春名城,却交给新六军。”所以他满腹牢骚,不愿遵令前进。
孙为什么敢于违抗命令呢?因为他是留美学生。他以美帝国主义为第一靠山,蒋介石为第二靠山。远在一九四二年中国远征军在缅甸时,孙任新编第三十八师师长,在彦南阳解英军之围曾立过功。当远征军在缅甸失败时,他不服从蒋介石和我的命令,而听美军史迪威的命令,随英军之后,退入印度。因此深得史迪威的称誉。以后,史支持孙任新编第一军军长,并想从多方培养孙的威望,加强其实力,准备作美帝侵华的代理人之一。孙亦死心塌地与美帝勾结,甘心做美帝的忠实走狗。抗日战争胜利后不久,孙立人即应英王之请赴伦敦受勋。孙到伦敦后,即与美帝国主义分子勾结,擅赴美国。蒋介石见报载孙赴美的消息后,曾大发雷霆,电孙即日返回。孙对蒋的限令也置之不理,仍在美国到处参观。蒋碍于美国主子的情面,对孙也无可奈何。我记得在四平街久攻不下之际,蒋介石曾电我征询新编第一军军长人选的问题。我认为蒋介石是想借我的手对孙开刀。我考虑了许多情况,以为孙在东北没有美国主子直接做他的靠山,在我大权独揽之下,孙也不至于再象缅甸那样的不听我的命令;同时不明不白地撤换一个将领,总会引起许多的非难,不如等孙回来,看看他的表现再说。
不久,孙由美返国,在国民党军侵占四平街的前两天,他回到了部队。没想到孙回到部队后,骄横拔扈,为了争名夺利,竞不听命令,我非常后悔。
当国民党军于五月二十八日占领永吉后,我很得意,以为蒋介石即将下达停战令,从此可以同解放军隔江对峙,为蒋介石保全东北的半壁江山。于是亲自向蒋介石报捷。蒋打开地图一看,见拉法为永吉以东铁路公路的交叉点,即说:”拉法非常重要,必须派兵一团固守。”我以为蒋介石的指示,比我原来隔江对峙的腹案积极,即令廖耀湘派一加强团固守拉法。第八十八师之一个加强团遂于五月三十一日占领拉法。
六月三日,蒋介石亲赴长春,在飞机场大厅中招集长春市地方豪绅、巨富、地主慰问后,又招集廖耀湘等指示机宜,再对廖说拉法为战略要点,必须以一个加强团固守。
拉法是国民党军一个孤立的据点。后方交通联络补给不便,地形低洼,无险可守。而国民党军各将领对蒋介石的指示,都视若“圣旨”,不顾具体情况,机械地服从执行,不敢独断专行应付紧急情况。当守备拉法的团长发现解放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时,该团长(记不清姓名)曾连电请示师长韩增栋,韩要他死守待援最后韩以兵力分散,抽调部队救援不及,直接来电请示我。我还是要他死守待援,并令韩以全力前往解围。及六月九日前后,第八十八师支援部队到达老爷岭时,该团已金部被歼,仅有少数散兵逃回,团长被打死。解放军并将该团长尸体装棺送回。这是蒋介石到沈阳后送的第二批礼物。
这个团被歼后,国民党军各级将领互相推卸责任。韩怪廖指挥不当,将该团摆得太远,孤军深入,支援不及。廖怪第八十八师士气差,战力弱,一个加强团还不能达成固守这个据点的任务。我则怪该团警惕性太差,防御工事未做好,所以被敌人一打就垮;同时又怪廖、韩掌握情况不确,不能及时集中力量支援。蒋介石返回南京后,得到这一噩耗,复电说“这是共军破坏停战,破坏和平”,要我交三人小组向中共提出交涉。这时三人小组内的国民党代表及国民党的宣传机器,一齐开动,诬蔑中共。其实破坏停战、破坏和平的并非中共,而是蒋介石本人和他的仆从。
十 东北停战以后
蒋介石由沈阳返南京后,于六月六日在中共同意之下,明令东北停战半个月,自六月七日起生效。蒋介石所以在这时下达停战令,第一,是国民党军在东北伤亡惨重,被解放军整师整团的消灭了将近三个师(第一八四师起义,第五十二军一个多团,第七十一军两个加强团,第二○七师的一个营被歼灭);第二,是在全世界舆论及全国人民反对内战要求和平的压力下,蒋介石不得不假惺惺地装出和平的姿态,而骨子里却是想在会议桌上消灭人民的武力,万一在和谈中,达不到他的阴谋目的,就诬蔑中共破坏和谈,待国民党军整补允实调整部署后,再向解放区大举进攻。
蒋介石于下达停战令的同时,派专人(姓名记不清)乘专机飞长春送来两个文件。
第一个文件说,从北平三人小组中得到中共的移密文件,主要内容是:
(一)中共和谈是为拖延时间,争取主动,决不同国民党解决实问题;
(二)中共利用停战和谈机会,大加扩充部队,准备反改;
(三)和谈是要削弱国民党实力,让国民党裁军,中共部队则不让国民党部队整编(只是大意,可能有错)。来人说:“这个文件是国民党打进北平三人小组的特务搞来的。”为了这个特务能继续打入共产党组织内部工作,华北和南京都不便发表这个文件,要我做为长春“卤获”文件之一,在报上公开发表,揭露中共的“阴谋”。我看了这个文件后,认为这个伪造文件,既符合我诬蔑共产党的思想,又可以夸耀我收复长春的“战果”(其实长春是解放军主动撤退,国民党军一无所获),即交中央社作为长春“缴获”中共的文件发表。
第二个文件是,一幅预定同中共协定在东北整军的地图。在这份图上,将解放军限制在佳木斯、齐齐哈尔等几个中小城市中而国民党军则满布于东北九省、二市的省会、各主要工矿城市及交通要道。来人说:“委员长拟定这个方案,作为同中共停战后具体谈判双方实行整军的基础,特来征求你的意见。”并说:“如中共不接受这一方案,国民党军将继续以武力接收整个东北。”我看了这一方案,是蒋介石妄图把解放军限制在极小的地区内,借整军的幌子而消灭解放军。我在东北同解放军较量的经验,认为在战场上绝对不可能得到这些东西,而在和谈中若能得到这样的成就,我是满意的。于是同来人说:“我完全同意这个整军方案,并无补充意见。”我问:“中共是否同意?”他说:“委员长说马歇尔同意这一方案,他可以使中共同意的。”并说:“中共四平街大败后,求和甚切,南京中美各方认为东北共军已不能再战。”其实我心中明白,并未同他争论。
蒋介石所以拿来上述的两个文件,是要我表示态度,虚张声势,威吓解放军接受蒋的整军阴谋。我即在长春招待中外记者,发表狂妄的声明说:“停战令下达后,我军已遵令在东北全面停止战斗,而共军不遵守停战命令,现正集中主力二万余人向拉法我军攻击。如果共军在停战期间不确实遵守停战协定实行整军的话,我军准备于半月后继续接收东北领土主权。”蒋介石见我发表了谈话,还假惺惺地来电责备我说:“据三人小组报告,在东北停战令下达生效后,你仍发表谈话,要继续向共军进攻,是否属实?”我将以上大意电复后,蒋反来电说:“在十五日停战期间,务必严守命令不准开火,严饬所属一体遵照,并应加紧整训部队准备接收东北领土主权。”
显然这是蒋介石一贯骗人的手法,他从来没有履行“双十协定”及历次停战令的诚意,而是在获得喘息机会的时候,一面准备力量,一面制造借口为下一步向解放军进攻创造条件。东北的停战,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的。
上述这一阶段,我为蒋介石打天下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
录入校对:鱼珠前航道舵手
来源:辽沈战役亲历记